一天又要接近傍晚了,银躺在干草床上沉默地望着头顶的霞光,两本摊开的书正摆在床头,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咚…咚…”仿佛听见了身体内的某一个部件在向自己呼喊,那声音逐渐加快,呼喊声也越来越近,就想成百上千道电流在交错、碰撞,冲破了绝缘体的阻碍,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挥动一下四肢,感觉一切都在瞬间好了起来!
“已经快傍晚了,那个女孩子在干什么?”银从床上跳下来走出门外,山崖下的城市已经被金红色的光晕所笼罩,转过身,在长长的坡道上面,少女正坐在哪里仰头看天空中的夕阳。
“我来了。”银走到少女身边稍近一些的距离轻轻坐下。
少女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说道:“你的伤?怎么这么快就……”
“不用担心我,我和普通人类是不同的。”银摆摆手打断了莹的话语,“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之前可一直都不认识。”
“谁…谁说的…”莹的脸庞被夕阳映照得通红,“你之前不是还给过我一份报纸么?”
“那算什么?”银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你不告诉我答案,我马上就走。”
“啊!不是的……”莹慌忙站了起来,“清晨的时候我跑到这里想要看看地图上标记的地点,结果就看见了你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把奶奶给我的药膏加上许多水都洒在了你的身上……后来我就用藤蔓搭起了一间临时的小屋,让植物们把你抬进了屋子……我不能见死不救,因为你大概就是奶奶所说的‘好人’吧。”
“‘好人’?”银愣了一下,“为什么说我是‘好人’?”
“因为我可是精灵一族的女孩子啊!”莹调皮地笑了。精灵一族和大自然接触得要比人类多得多,对天生事物的敏感程度也比人类要深,更别提精灵族那与生俱来的可以和动植物用心灵进行沟通的能力,这些事情早已知晓了。
“我刚醒来就准备向你开枪,这样还算‘好人’吗?”银想了想,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太傻太天真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救的,尤其是我这种不明来历的……”讲到这里,银沉默了。
“…那个,不是的!”莹的脸依然通红通红的,连声调也变得急促了“当初你把报纸给我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个目光…很沮丧很痛苦,但是却始终带着一点浅浅的希望,坏人一定没有那样的目光,因为我想…那个时候的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无视我,所以……”
“即使这样也丝毫说不过去。”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算你们精灵的感知能力再强,可这是人类的城市,充满着许许多多冷漠、麻木与自私的城市!你不应该如此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因为你在这里触碰的可不是充满灵气的古木,而是坚硬而冰冷的混凝土钢筋。”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误会了,救了我对你来说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谁说的……”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只想要你带我去看那个‘大大的电视’而已。”
“大大的电视?”
“对啊!”莹兴奋地点点头,拿出报纸上画有地图的一页对准银,两只眼睛变成了闪烁的星星,“呐呐,就在这个…这个位置!”她用手点在了地图上的某个标记处,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家电影院的坐标,离广场还有不少的距离。
“拜托,这是‘电影’好不好……”银眯着眼睛说道,“你有电影票?几分钟开场?”
“应该是…11点钟的…”莹有些沮丧地说道,“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不去看?”银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果然是因为自己吗?他不由得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那个…没关系。”莹沮丧的面孔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又像小女孩似的微笑了起来,“只是一张小小的卡片而已,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去看的……”
“喂喂,这话鬼才信呢!”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之前见你那么在乎,一定是很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吧。”他想着想着,却不小心把话说出了口。
“啊,才没有呢!我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你的伤…上午明明还那么严重,现在就……”莹红着脸连忙转移了话题。
“哦,这很正常,我和别人不一样。”银说完,微微皱了皱眉。
“我知道,昨天在广场上看见你一下子打碎了广告牌,你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类吧。”莹拿手支撑住下巴,很感兴趣的说道,“那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后来想了一想,也许你是人类中很厉害的……比如气功师一类的吧。”
“不是。”银冷冷地把视线转移开,看样子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也是呢,这样厉害的存在肯定是不想被他人发觉的吧……”莹坐在原地默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继续说道,“不过也很危险啊,昨天一定是遇上坏人了……”
“……”银无语。
“只要你带我去看‘大大的电视’,我和我的小树种子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呢!”精灵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
“可那不是已经过期了吗?”银纳闷了。
“我想去那里买一张的。”
“……我自己能保护自己!”银连忙摇摇头,拒绝得异常干脆。
莹这次却沉默了,直到远处的夕阳渐渐地把身体的一点点边缘融进了坡道尽头的地平线上,她始终在微笑,两道浅浅的酒窝像剥了皮的柑橘一样甜,连长长的黑发也被橘红色包裹,散发着一股温暖的味道,只比晚霞稍稍逊色。银默默地注视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朝下坡路迈了一步。
“我走了。”
“嗯,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再见啦!”这一次,莹没有再挽留。
“再也不见了。”银心想,但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走了好久,直到坡道的中途。银转过头来依然能看见精灵少女坐在远远的天空下朝他挥手,就像一颗大大的星星在永远不知疲惫地闪烁着……她还在努力微笑着吗?
“可惜这只是现实,永远不可能像故事那样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圆满地进展下去。”银不只一次地告诉自己。因为自己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样,因为自己担负着那些沉重的记忆,因为自己没有了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因为美好的日常对自己来说只能是奢望,因为无力对抗那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未来。
“所以,趁早离开所有人,趁早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一遍……”银感觉前方的路越来越窄,连步伐也变得沉重了起来,“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叔叔竭尽全力给予我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不敢再想下去了,夕阳的一半已经沉入了黑暗,银抬起头,突然发觉这个城市无比的陌生,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突然难过的有点想哭。站在坡道的末端,车辆稀少的小路旁已经亮起了路灯,一位温柔的父亲牵着孩子的手正站在路灯下,笑着朝天空的尽头挥着手。
“快到了呢,妈妈的家就在那里。”父亲笑着说道。
“那爸爸呢?爸爸不和我一起来么?”小男孩睁大了眼睛问道。
“不了,儿子。”父亲依旧笑着,银却看见了他眼神中埋藏着的深深的无奈。“妈妈那里有着最好的生活条件,你一定会过得快乐的,爸爸这几年不努力,没有能让你过上好的生活——到了那边记得听妈妈的话哦。”
“嗯,我会的。”小男孩眨着忽明忽暗的眼睛说道。
站了片刻,路灯下驶来了一辆豪华轿车,车门打开,父亲把小男孩抱进去,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最终哽咽了一下,道了一声“再见。”说完后,父亲转过身迅速地走开,在他身后,车门迅速关闭了。
银仔细盯着他的脸,发觉他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了,仿佛藏久了的悲伤都爆发而出,他把身子靠在路灯上,从上衣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打火机,发现没烟后又慢慢的放下了。银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叔叔,那个披着白色大衣、穿着白色西装,对待孩子们总是微笑的家伙,看起来是那么的坚强,但为什么到最后又流泪了呢?
对银来说,叔叔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给了银这么一个可以自由奔跑的世界,虽然必须一刻不停地去奔波,但是……如果连这个世界的悲伤都不肯去体会,又怎么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呢?“正因为有这份难得的记忆,我才能坚持到现在,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银这样想道,心里的无奈更深了。
就在这时,银猛然发觉:停在原地的豪华轿车又一次开了门!令他没想到的是,小男孩猛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爸爸!”小男孩大喊着,张开怀抱迅速地跑向了中年男人……
在夕阳完全落山的那一刻,父子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只有爸爸在身边,我才会快乐啊!”小男孩泪眼朦胧的说道。就在这一刻,父亲终于掉下了眼泪,“好,我们回家吧。”
他们的手牵得更紧了。
……
站在坡道下好一会儿,直到能清晰地看见漫天的繁星。银呆呆的注视着远处色彩斑斓的城市夜景,感觉现在站着的地方和那里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样,微微低下头,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本来穿着的素白色连帽衫上竟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绿色痕迹,像是用什么修补过一样,猛然间,他想起了自己从爆炸后的小巷子里逃出来的惨状:满身是灰,衣服上充满了破洞。
道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草丛中传出的虫鸣声越来越响亮,一架冰淇淋车在一位老人的推动下孤零零地走在道路中央,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朝冰淇淋车走了过去:
“请问,还有卖剩下的冰淇淋吗?”
“有的,正好还剩下两个香芋味的……”老人一边说一边从冰柜里拿出两个蛋色的甜筒。
“先给我一个,等我吃完,再给我另一个。”银从背包里掏出零钱说道。
老人诧异地看了少年一眼,接着把甜筒递给了少年,少年轻轻地咬了一口,像是有些颤抖,又像是太过兴奋,整个人就好比散落成一堆的零件一般。接下来的几口,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最后还不忘舔了舔嘴角。
“孩子,你是不是从没吃过冰淇淋?”老人忍不住问道。
“是的,有很多穿着白色衣服的家伙不允许我吃,其中就包括我的叔叔。”银如实答道。
“真是奇怪,这辈子如果品尝不到冰淇淋,一定会非常遗憾的……”老人笑着说道。
“是啊……”银点点头从老人手里接过最后一根冰淇淋,在这一瞬间,老人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触到了电流,一下子发麻了起来。“是错觉吗?”老人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抬起头,少年已经不见了。
……
晚风一次次地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山崖上的小树有些支撑不住,明显和高度不成比例的弱小躯干被大风吹得剧烈摇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
“啊…”小树突然停止了摆动,在小树下面,精灵女孩又一次抱住了它,紧紧得不会松开。
“呼,好险啊。”又过了好一会儿,确认过不会再也大风袭来的女孩才把手慢慢松开,然后走到那处用藤蔓构筑成的屋子前,坐下来仰头看天空中的星星。
“莹啊莹,走出村子比你想象得还要孤单呢!”精灵女孩微笑着,嘴角却带着数不清的苦涩。
“大家都说精灵一族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只需要2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掌握人类的语言,2年就可以了解人类社会的一切,可我为什么觉得我这么笨,说话时紧张的不行,又没办法把真正的心意传达给对方……”少女沮丧地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双眼霎时间变得无神了起来,“奶奶,离开村子的我依然是那个孤零零的小丫头,爸爸妈妈还在未知的地点工作,伙伴们也不知所踪,那封信上的地址我怎么也找不到……”
“奶奶,你知道吗?我好害怕这座城市……”莹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了,“我不害怕他们的冷漠,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不能奢求他们能够停下来去关注身旁的每一件事,那样会很累很累的——我害怕的是他们的眼神,每次都可以从那里看见被当作异类的自己,我害怕奶奶哪天再也记不得我了,我就真正的无处可去了。”说罢,莹的眼眶湿润了。奶奶教会了莹要随时随地坚强的微笑,并告诉她这是精灵一族传承了几千年的信条,可是…还是忍不住……
远处坡道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莹连忙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了那个穿着银白色连帽衫总是冷冷地对待周围人的碎发少年已经爬上了坡道的顶端,正朝四周张望着,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圆筒形的物体。
“莹,你在哪里?!”站在他们之前坐过的地方,银大声呼喊道。
“我…我在这里!”莹慌乱地站起身,眼眸里透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你…怎么会?”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跑到了少年的面前,擦干泪珠,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他。
“喏,冰淇淋。”银把香芋甜筒递给少女,甜筒上的奶昔已经不成形状了。
“给我的?”莹的星星眼立刻又出现了,这次还多了一点点不可置信。
“再不吃就化掉了……”银面无表情地说道。
莹连忙抢过来咬了一口,满足的表情顿时在泛着红晕的脸蛋上绽放了出来,“好好吃……”。接下来的几秒,银可算见识到了吃冰淇淋比自己还快的人,快的他也忍不住想要和老人一样问道:“孩子,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吃过?”
把背包解下放在一旁,少年和精灵女孩坐在山崖边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建筑群。
“现在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吧?”莹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身旁的男生。
“银,银色的银。”少年淡淡地回答。
“喔,这不就和《萤火之森》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了嘛,世界真奇妙啊。”莹笑眯眯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银想着想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系统界面顿时从屏幕中投射了出来,就像一张薄薄的会发光的写字台。操作了几个键后,一张薄薄的卡片从手机的尾部弹出,上面还印有荧光标记的字母和编号。
“明天中央11点半,3号放映厅,19号座位……”银在心里念叨着,然后转过身问莹,“你想看的是《AIR》这部电影吗?”
“哦…嗯!”莹迷糊地点点头。
“讲的是什么呢?”银注视着电影票上的画面——在一望无际的海边,梳着金黄色马尾的女孩正漫步在高高的堤岸上,双手展开,像是要飞上青色的天空一般;在堤岸的另一边,头发邋遢的男青年正懒懒地躺在上面。
“是一位叫做往人的流浪汉在一座陌生的小镇上邂逅一位没有朋友的小女孩的故事呢~小女孩在一天早上看见一位流浪汉倒在海边,于是她就主动去和流浪汉搭话,让流浪汉住到他的家里面……”
“等等!随便让一个陌生男人住在自己的家里,这个小女孩就没有一点防范意识么?”
“哈哈……”莹也露出了傻傻的微笑,“不是这样的哟,小女孩的身上其实有一种只要喜欢上对方自己就会立刻崩溃的诅咒,所以整个小镇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玩,正因为如此,她才会……”
“原来如此。”银默然了。
“明天我带你去看,别误会,这是我欠你的。”思索了一会儿,银又开口道。
“嗯,谢谢你!”
2026寻找电池的旅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等我穿上小裙子你们就完蛋啦》、《好感度破亿的病娇缠上我了》、《我穿越到了全是女生的世界》、《我穿越到全是女孩子的世界》、《夜的命名术》、《无尽宇宙探索指南》、《深空彼岸》、《玲珑塔》、《星门》、《重启灾变》、